妈妈的离去,让我第一次有了对身体的敬畏,如同我们敬畏某种思想,某位长者,或者某种生活理念。 医生的办公室里,我和从天津赶来的弟弟沉默着,妈妈的肝癌到了完全没有治疗意义的晚期,主任说只有半年的生存期。我毫无礼貌的盯着他,你确定?陪同的朋友有了尴尬,主任很大度地对她摆摆手,也盯住我,做了三十几年肝胆科医生,你要相信我的专业素养。如果治疗,可以延长多久?我再问,三个月左右,而且靶向治疗会让病人很痛苦。 那个瞬间,我突然想到了爸爸,医院时脚趾上满布的针眼,因为胳膊和头部的血管已经无法承受针头。他的鼻子里插着鼻饲管,身上有导尿管,肉体像毫无知觉的烂木头,随时可以将需要的各种器械钉进去。一千多个日日夜夜,头脑始终清晰的父亲将自己忍耐成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,就因为背负着我们自私的爱和要他活着的愿望! 听见弟弟低沉的声音,还是放弃治疗吧,抬头看他,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感觉。那个躺在病房给了我们生命的女人,因为这个决定,有了自己生命的最后归宿,也许时间短暂,但她的身体有了最后的尊严。 后来妈妈因为肝腹水很难受,我的决心开始动摇,和朋友一起去肿瘤科,年轻的医生很冷静的告诉我,如果抽水,腹水的增加会越来越快,妈妈年纪大,还有可能感染,就算肝腹水的痛苦减轻,但会增加其他痛苦和风险。医院,妈妈会知道她的病情,肉体和精神会受到双重折磨。拿不定主意,回家和妈妈商量,这么难受要不要去住院?她看着我,我这个病是不是住院就能好?我说不能,因为你这是慢性病,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,那我哪儿都不去,哪儿都没有家里睡得舒服! 妈妈走了,我给她擦身,那身体完整干净,没有一丝被折磨的痕迹,没有针眼没有瘀血没有破破烂烂的不堪,那时我突然就明白,身体,我们的身体是需要被尊重的! 因为身体的存在,我们的灵魂和思想才有依附,因为有了它,我们才可以作为生命立于天地之间。可是人类忘恩负义,总要让感觉和观念欺压身体,为了苗条饿着它,为了漂亮冻着它,为了饕餮折磨它,当身体再也无法承受欲望时,人类又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对它做最后的摧残。一个也许体面了一生的人最后只留下狼狈不堪支离破碎的身体,这是何等残忍无望的离去! 我看到妈妈的微笑,她曾说自己不怕死,就怕死之前的那种折磨。我帮她完成了这个心愿,身体和灵魂都不受折磨,像一个孩子玩的太疲劳,安安静静回家,进入永久的睡眠。 此刻的我,在镜子面前看自己穿着新裙子的身体,虽然有些尺寸的美好一去不复返,但依然有着健康和活力。曾经以为爱护身体就是对它的尊重,其实不然。我们保养皮肤,